張九齡(678—740)字子壽,曲江(今廣東韶關)人。他為
張說所獎掖和拔擢,
張說去世後,他又於開元二十二年輔佐玄宗為宰相。作為開元盛世的最後一個名相,他深為時人所敬仰,
王維、
杜甫都作有頌美他的詩篇。他曾闢
孟浩然為荊州府幕僚,提拔
王維為右拾遺;
杜甫早年也曾想把作品呈獻給他,未能如願,晚年追憶,猶覺得可惜(見《八哀詩》)。 可以說,他是
張說之後又一個既有權位又受人欽慕的文壇宗匠。有《曲江集》。
張九齡的詩文創作在精神上和
張說有一脈相承之處。他高度評價
張說以王霸之氣充實詩文,在他的詩裡,也不時可以讀到“中覽霸王說,上徼明主恩”(《酬王履震遊園林見貽》),“弱歲讀群史,抗跡追古人。被褐有懷玉,佩印從負薪”(《敘懷二首》之一)之類的句子。 但是,和
張說的詩歌重在謳歌功業抱負不同,
張九齡的詩歌更多地表現在窮達進退中保持高潔操守的人格理想。在遭
李林甫排擠罷相後,這種態度尤其鮮明。他一方面希望切入社會政治,追求經國之大業和不朽之盛舉,另一方面又力圖持超越態度,把“仕”和“隱”這一對矛盾和諧地統一起來,不願為追求功業而屈己媚世。這種進退裕如的生活追求,在當時是很有代表性的,其中包涵以主動姿態設計自我人生道路的慾望。而功名事業和自由人生,也正是盛唐詩的兩條主要軌跡。 在藝術表現上,
張九齡的詩歌不像
張說那樣直抒胸臆,而是以興寄為主,顯得委婉蘊藉。例如他的《感遇》十二首,均以芳草美人的意象,託物言志,抒寫自己所信守的高尚品格。 其一雲: 蘭葉春葳蕤,桂華秋皎潔。欣欣此生意,自爾為佳節。誰知林棲者,聞風坐相悅。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。 以芬芳的蘭、桂喻賢者不隨俗、不求悅於人的內美。其七詠橘,在
屈原《橘頌》讚美獨立不遷之人格的喻意中,又增之以用世濟人的衷懷,立意更見豐厚。組詩之八、之九又以美人託喻:“美人何處所,孤客空悠悠。”“美人適異方,庭樹含幽色。”用來抒寫戀闕之心和矢志不渝的操守。這些詩篇受楚辭的影響較多,但情辭委婉,在古典傳統上,可以說是兼有“風”、“騷”的情韻。
張九齡夙好山水清賞,喜表現風清月朗的江山與孤高畫質瑩的襟懷的契合。他在藝術上著意追求“言象會自泯,意色聊自宣”(《題畫山水障》),即重在象外之象、言外之意的理想,這就使他的一些寫景詩突破了前人多注重極貌寫物、工於形似的表現手法,而在主客觀的交融中大力加強抒情意味。 他寫月夜的詩,情韻最為雋永,如《西江夜行》: 遙夜人何在,澄潭月裡行。悠悠天宇曠,切切故鄉情。外物寂無擾,中流澹自清。念歸林葉換,愁坐露華生。猶有汀洲鶴,宵分乍一鳴。 《望月懷遠》: 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時。情人怨遙夜,竟夕起相思。滅燭憐光滿,披衣覺露滋。不堪盈手贈,還寢夢佳期。 這些詩中所展現的澄澈柔美的夜景,處處滲透著婉約深長的情思,分不清哪是景語,哪是情語,詩裡的物色和意興已經渾然一體了。胡應麟說:“曲江諸作,含清拔於綺繪之中,寓神俊於莊嚴之內。”(《詩藪》)又說“張子壽首創清澹之派”(同上),認為他下開
孟浩然、
王維等一路的詩風。這是十分中肯的。
張九齡從小聰敏善文。武曌長安二年(702年)擢進士,最初擔任調校書郎,於713年應“道侔伊呂科”舉,中高第。為宰相
張說舉薦,數年中官累遷。玄宗開元二十二年(734年)遷中書令。
張九齡為相正直賢明,不避利害,敢於諫言,曾劾安祿山野心,提醒玄宗注意。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秋八月,玄宗生日,群臣皆獻珍罕,獨
張九齡上事鑑十章以伸諷諫,號“千秋金鑑錄”,帝甚嘉美。(後世張姓族人更以“金
鑑堂”為堂號)。獎勵後進,曾提拔
王維為右拾遺,
盧象為左補闕。由於
李林甫等人的排擠,改任尚書右丞相,開元二十五年(737年)被貶為荊州長史,召
孟浩然於幕府。開元二十八年(740年),在家鄉曲江病逝,享年62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