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張 綜合
馮夢龍的小說創作,他的文學主張主要有下面三點。 第一,
馮夢龍在文學上主張“情真”。他重感情,認為情是溝通人與人之間最可貴的東西,甚至提出要設立一種“情教”,用它取代其它的宗教。他曾自負的說“子猶諸曲,絕無文采,然有一字過人,曰真”。(《有懷》評),又在《敘山歌》中說山歌“借男女之真情,發名教之偽藥”。落實到小說中,他在《警世通言序》中說小說要做到“事真而理不贗,即事贗而理亦真”。在他的有關小說的眉批裡,常可看到“敘別致悽婉如真”,“話得真切動人”,“口氣逼真”,“真真”等。情真、事真、理真是
馮夢龍在各種文學形式中反覆提到的,是他追求的總目標,有很高的理論價值。 第二,他雖然不反對文言小說,他的《情史》便收集了很多文言作品,但他更強調文學作品的通俗性,作品通俗易懂才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。他在《古今小說序》中就: 大抵唐人選言,入於文心;宋人通俗,諧於里耳。天下之文心少而里耳多,則小說之資於選言者少,而資於通俗者多。試令說話人當場描寫,可喜可愕,可悲可涕,可歌可舞;再欲捉刀,再欲下拜,再欲決脰,再欲捐金;怯者勇,淫者貞,薄者敦,頑鈍者汗下。雖小誦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,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。噫,不通俗而能之乎? 又在《醒世恆言序》說:“尚理或病於艱深,修詞或傷於藻繪,則不足以觸里耳,而振恆心”。這裡,“文心”指的是文人典雅的作品,“里耳”是閭巷平民的感受,只有通俗的作品,才能得到閭里小民的欣賞。 第三,
馮夢龍主張文學有教化作用,而且主張把社會教化的內容和通俗易懂的形式結合起來。他在《警世通言序》中舉了里巷小兒聽《三國》故事受小說人物影響的例子: 裡中兒代庖而創其指,不呼痛,或怪之。曰:“吾頃從玄妙觀聽《三國志》來,關雲長刮骨療毒,且談笑自若,我何痛為?” 這個例子生動的說明通俗小說的巨大影響力,確不是被奉為經典的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這類書所能達至的。所以
馮夢龍希望藉著這些通俗作品去達到教化的目的。“三言”就是他的實踐,他解釋“三言”的命名: 明者,取其可以導愚也;通者,取其可以適俗也;恆者,習之而不厭,傳之而可久。三刻殊名,其義一耳。(《醒世恆言序》) 明白的昭示這套書的目的是“導愚”、“適俗”和“習之不厭,傳之可久”。 朔源
馮夢龍思想受明代哲學家 李卓吾和王陽明影響很大。 據明人許自昌《樗齋漫錄》記載:
馮夢龍“酷嗜
李氏之學,奉為蓍蔡”。並與袁無涯一起增補、整理、刊行李卓吾評點的《水滸傳》。在
馮夢龍所編纂、評改的《情史》、《智囊》、《古今譚概》、《太平廣記鈔》等著作中,大量引述了李贄的言論,且大多作了肯定的評價。李贄最為驚世駭俗的思想莫過於對孔子及其六經的蔑視和否定。他說:“夫六經、《語》、《孟》,非其史官過為褒崇之詞,則其臣子極為讚美之語。又不然,則其迂闊門徒,懵懂弟子,記憶師說,有頭無尾,得後遺前,隨其所見,筆之於書。”(《童心說》)被歷代統治階級奉為經典的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、六經,決非萬世之至論,實“乃道學之口實,假人之淵藪也。”(《童心說》)李卓吾堅決反對以孔子的言論作為判斷是非的標準,漢唐宋三代,“中間千百餘年而獨無是非者,豈其人無是非哉,鹹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,故未嘗有是非耳”。(《藏書世紀列傳總目前論》)李卓吾以其思想家的膽識,憑藉犀利的筆鋒,剝掉了孔夫子神聖的外衣,解除了六經、《語》、《孟》經典的包裝,顯露出其庸常的一面。在
馮夢龍的著作中,也有對孔子及其六經的嘲諷和否定。他在《廣笑府序》中寫道:“又笑那孔子這老頭兒,你絮叨叨說什麼道學文章,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。”提出了孔子道學殺人的主張,其激程序度不亞於李贄。在《太平廣記鈔》卷二十六《劉獻之》條後,
馮夢龍有評:“假使往聖不作六經,千載又誰知其少乎?”將六經視為可有可無典籍。李卓吾在《答以女人學道為見短書》中,系統闡述他對婦女問題的看法。他說:“謂人有男女則可,謂見有男女豈可乎?謂見有長短則可,謂男子之見盡長,女人之見盡短,又豈可乎?” 並對歷史上有作為的女性,給予了極高的評價。與李卓吾一樣,
馮夢龍也肯定婦女的才智,在《智囊》中,專輯《閨智部》一卷,表彰古今才女。《閨智部?賢哲》總評曰:“諺雲:‘婦智勝男。’即不勝,亦無不及。”這和李贄的男女見識無長短之別的主
張何其相似。 李卓吾的文學觀對
馮夢龍的影響更大。李贄最根本的文學主張是“童心說”,他說:“夫童心者,真心也。若以童心為不可,是以真心為不可也。夫童心者,絕假純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……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於童心焉者也。”(《童心說》)在李卓吾看來,世上最優秀的文學作品,都是作家真情實感的表露。李贄認為,真正出自“童心”的優秀作品是通俗文學,是戲曲小說。在《童心說》中,他推《西廂記》、《水滸傳》為“天下之至文”。
馮夢龍認為文學是作家性情的表露,他說:“文之善達性情者,無如詩,三百篇之可以興人者,唯其發於中情,自然而然故也。” (《太霞新奏序》)
馮夢龍所說的“性情”,主要是指情感,他也常用“中情”、“至情”、“真情”。
馮夢龍對通俗文學的推崇不亞於李贄。他說:“今雖委世,而但有假詩文,無假山歌。” (《敘山歌 》)並親手蒐集、整理了《掛枝兒》、《山歌》等民歌集。他稱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、《西遊記》、《金瓶梅》為“宇內四大奇書”。編纂了大量的通俗文學,包括話本經典“三言”。 王陽明是明代首屈一指的大思想家,
馮夢龍對其學說推崇備至,他在晚年創作了傳記小說《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》,這樣評價陽明心學:“即如講學一途,從來依經傍注,唯有先生揭良知二字為宗,直扶千聖千賢心印,開後人多少進修之路。……所以國朝道學公論,必以陽明先生為第一。” 生活在明中葉的王陽明,親眼目睹了現實的汙濁,並對此痛心疾首,一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驅使他憑藉自己的智慧去拯救世人,達到天下大治的境地。他說:“僕誠賴天之靈,偶有見於良知之學,以為必由此而後天下可得而治。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,則為之戚然痛心,忘身之不肖,而思以救之,亦不自知其量者。” (《傳習錄》中)王陽明提出“良知說”,希望喚醒人們的良知,改變社會現狀。
馮夢龍也是一位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作家,他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,對其醜惡的一面看得更為清楚。他在《醒世恆言敘》中寫道:“忠孝為醒,而悖逆為醉;節檢為醒,而淫蕩為醉;耳和目章、口順心貞為醒,而即聾從昧,與頑用囂為醉。”針對世上醉人多、醒者少的現實,
馮夢龍要用文學創作來喚醒世人。他說:“天不自醉人醉之,則天不自醒人醒之。以醒天之權與人,而以醒人之權與言。言恆而人恆,人恆而天亦得其恆。萬世太平之福,其可量乎!”(《醒世恆言敘》)
馮夢龍的醒世思想和王陽明的救世思想是相通的。王陽明用以救世的一劑良藥就是“良知說”。“良知”是什麼?王陽明作過各種解釋。他說:“良知者,孟子所謂‘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’者也。是非之心,不待慮而知,不待學而成,是故謂之良知。”(《大學問》) “良知只是一個天理自然明覺處,只是一個真誠惻怛,便是他本體。故致此良知之真誠惻怛以事親便是孝,致此良知之真誠惻怛以從兄便是弟,致此良知之真誠惻怛以事君便是忠。只是一個良知,一個真誠惻怛。”(《傳習錄》中)王陽明所說的“良知”,就是是非善惡之心,孝悌惻隱之心,真誠惻怛之心,忠君愛國之心。實際上是一種封建倫理道德觀念。它是先天賦予、不假外求、人人具備的主觀存在,“致良知”不過是加強自身道德修養,保持良知不為私慾遮掩,自覺自願地履行這些道德規範。
馮夢龍用以醒世的思想也主要是封建倫理觀念。他說:“六經、《語》、《孟》,譚者紛如,歸於令人為忠臣、為孝子、為賢牧、為義夫、為節婦、為樹德之士、為積善之家,如是而已矣”,“而通俗演義一種,遂足以佐經書史傳之窮”,(《警世通言敘》)可以“為六經國史之輔。”(《古今小說敘》)也就是說,小說也能起到六經的作用,可以教人為忠臣、孝子、義夫、節婦,甚至比經書的教育作用更顯著。與王陽明不同的是,
馮夢龍更強調文學的情感作用,而他們所宣揚的基本思想卻沒有什麼不同。 在明代哲學史上,李卓吾和王陽明屬於兩個不同的思想體系。李卓吾的思想帶有鮮明的叛逆色彩和反傳統精神,是一位激進的思想家。王陽明則是傳統儒學的擁護者和繼承人,直接因襲從孟子到陸九淵的哲學思想,站在維護明朝統治的立場上,進行新的架構和闡釋。如此矛盾對立的兩位思想家,為何都能為
馮夢龍所接受?原因是多方面的。 首先,人的思想是非常複雜的,往往具有多重性。恩格斯在評價詩人歌德時有一段非常精闢的論述,他說:“在他的心中經常進行著天才詩人和法蘭克福市議員的謹慎的兒子、可敬的魏瑪的樞密顧問之間的鬥爭;前者厭惡周圍環境的鄙俗氣,而後者卻不得不對這種鄙俗氣妥協、遷就。因此,歌德有時非常偉大,有時極為渺小;有時是叛逆的、愛嘲笑、鄙視世界的天才,有時則是謹小慎微、事事知足、胸襟狹隘的庸人。”(《詩歌和散文中的德國社會主義》)這一論斷對我們理解
馮夢龍是有啟發意義的。
馮夢龍的思想也存在著矛盾,一方面,他嘲笑孔夫子,貶斥六經;另一方面,他卻一直在兢兢業業治經,著有《麟經指月》、《春秋衡庫》等經學著作。稱讚孔聖人“刪述六經、表章五教,上接文武周公之派,下開百千萬世之緒,此乃帝王以後第一代講學之祖。”(《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》)一方面,他肯定
卓文君的自擇私奔;另一方面,卻在《壽寧待志》中為節婦立傳,認為其清白鬍可沒也。這種矛盾現象正是
馮夢龍接受尖銳對立的李卓吾和王陽明的思想基礎。其次,
馮夢龍接受李卓吾和王陽明是有階段性的。大體上來說,可以
馮夢龍崇禎三年中副榜貢生為界。他青年和中年時期,受李卓吾的影響較大,思想比較進步。晚年則受王陽明影響較大,思想趨於保守。
馮夢龍的主要小說、戲曲、民歌幾乎都是在公元1627以前編纂的,也就是說,
馮夢龍作為一位通俗文學大家的地位,在此之前已確立。他的一些進步的政治思想和文學主張也是在此之前形成的。崇禎三年,他中了貢生,做了一任丹徒訓導,後來遷升壽寧知縣,因為政清廉,博得了循吏的美名。作為朝廷命官,他得為維護其統治服務,文武兼備的王陽明成為他崇拜、效法的物件,接受王陽明便在情理之中。再次,
馮夢龍受李卓吾、王陽明的影響程度不同,受“
李氏之學”的影響更大。
馮夢龍是一位文學家,對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文藝思想和文學創作方面。李卓吾既是一位思想家,又是一位文學批評家,他對小說、戲曲的評點,直接影響
馮夢龍的文學活動。李卓吾的思想便受到王陽明的影響,李卓吾自己便說過:“餘自幼倔強難化,不通道,不信仙釋。故見道人則惡,見僧則惡,見道學先生則尤惡。……不幸年甫四十,為友人李逢陽、徐用檢所誘,告我龍溪先生語,示我陽明王先生書,乃知得道真人不死,實與真佛真仙同,雖倔強,不得不信之矣。”(《王陽明先生道學鈔》)事實上,李贄的一些精闢見解便受到陽明心學的啟發,王陽明說:“夫學貴得之於心,求之於心而非也,雖其言出於孔子,不敢以為是也,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?求之於心而是,雖其言之出於庸常,不敢以為非也,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?”(《傳習錄》中)這一觀點實際上是李卓吾反對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的先聲。李卓吾的“童心說”和王陽明的“良知說”之間顯然有理論上的淵源關係,至少在先天賦予、人人具備的真實存在這一點上如此。既然反道學的李卓吾也能從真道學王陽明處得到啟發,那麼後學
馮夢龍能兼採“
李氏之學”和陽明心學也就不難理解了。(本文系部分節選自傅承洲《明清文人話本研究》人民文學出版社,2009年版) 海外傳播 “三言二拍”的國外受傳者主要是一些高素質的群體,他們一方面是 “三言二拍”的受傳者,另一方面又是向西方傳播“三言二拍”的傳播者。傳教士大量譯介中國古代文學作品始於18世紀的法國耶穌會士。1735年,竺赫德(亦譯“迪哈爾德”)主編出版了四卷本的《中華帝國全志》(亦稱《中國詳志》或《中國通志》),書中載有法國耶穌會士殷宏緒法譯明“話本”《三言》、《二拍》中的《莊子休鼓盆成大道》、《懷私怨恨僕告主》、《呂女郎還金完骨肉》,“三言”於明末清初傳到日本,對日本的通俗文學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十八世紀時,日本的岡田白駒、澤田一齋師徒二人從“三言二拍”和《西湖佳話》中選出部分作品譯成日文,編成日本“三言”,即《小說精言》、《小說奇言》、《小說粹言》。由抱甕老人選編“三言二拍”而成的《今古奇觀》是第一部被介紹到歐洲的中國小說集。1893年,法國巴維爾譯的《小說與故事》中,收了《灌園叟晚逢仙女》譯本。當時,中國小說流行在歐洲的文壇。德國的著名詩人席勒讀了《今古奇觀》後驚訝不已,寫信給歌德說:“對一個作家而言,……埋頭於風行一時的中國小說,可以說是一種恰當的消遣了。”這些權威人士對“三言二拍”的接受與認同對“三言二拍”在國外的傳播起著極大的作用。只有他們先認同“三言二拍”,他們才會將“三言二拍”向西方受眾傳播,而且受眾在接收傳播時都有自己的選擇,受眾一般選擇那些具有權威性的資訊,他們在該國的權威性使西方受眾更容易接受他們所傳播的“三言二拍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