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晉汲古閣本《竹山詞》卷首,有元湖濱散人至正乙巳歲(二三八五年)所作《題竹山詞》雲:竹山先生出義興巨族。宋南渡後,有名璨字宣卿者“璨”應為“璨”,善書,仕亦通顯,子孫俊秀,所居擅溪山之勝。故先生貌不揚,長於樂府。此稿得之於唐士牧家藏本,雖無詮次,庶幾無遺逸雲。今人均據以考知
蔣捷系出“義興巨族”
蔣氏,為南宋紹興年間曾任戶部侍郎、敷文閣待制、知揚州、臨安府的著名書家蔣璨的後人。 以下為另一個版本:
蔣捷是南宋末年的著名詞人,宜興人。其人品、詞品對於後世尤其是清代的詞壇影響很大,但其身世卻不為後世詞壇及宋詞愛好者所詳知。 改革開放以來,束之高閣的地方誌和宗譜家乘,陸續上架,我們有機會閱覽到前所末涉及的資料。本文詳述的《
蔣氏家乘》就是存世不多的
蔣氏宗譜之一。該譜所載的
蔣捷身世,遠較方誌充實。筆者以此譜為主要依據,參照其他志書譜牒以及今人的著作,試圖描繪出
蔣捷的生活軌跡。
蔣捷留給後人的懸念,列舉其大端提出管見,以就教於大方之家。 宜興的
蔣氏始祖為東漢初年的蔣默、蔣澄。據各
蔣氏宗譜記載,西周時
周公旦第三子姓姬名伯齡的受封於蔣(今河南省始因縣境內)。楚滅蔣國後,子孫改姓蔣,共尊伯齡為第一世始祖,至蔣默、蔣澄時是第四十八世。 蔣默的生平,各譜記載不多。在宜興《茗嶺
蔣氏宗譜》卷四中收載的《雲陽亭侯碑》,較詳細地敘述其為人和從政之道。有助於我們對蔣默的理解。碑文的作者是唐代賜進士第給事中
蔣渙。以蔣默為始遷祖第一世,
蔣渙是第二十世。他於天寶十五年(742)時撰寫此碑:“(蔣橫)所生九子,皆散徙。公即大將軍第八子也,諱默,字秀芳。以建武二年(公元26年)渡江來居陽羨隔湖之東,今為宜興人也。公幼而慷慨,壯而雄偉,洞知稼穡,材兼文武,……終負朝廷之譽,故復振家聲,平雪冤恥。以公封為雲陽準岱二郡侯,仕終諫議大夫。正色立朝,振威獨坐。貴戚斂手,豪右側目。可謂令聞長世而克篤先獻者也。卒,與夫人班氏葬於封內之柯山。”接著又歷數各代祖先之名及所受封號,他們都是“卒,葬先塋”,直到
蔣渙的祖父蔣繒。他總結性地說:“自祖繒以上皆葬隔湖之東,自考(指
蔣渙的亡父)挺而下歸葬洛陽。”其他
蔣氏宗譜也有持此說者。 據南宋時刊刻的《鹹淳毗陵志》記載,柯山在從前有蔣默墓、蔣默墓碑。到南宋,柯山已成平地,那僅存的小丘阜上還有個竹林,還有個祀蔣默的雲陽古社(1)。到了清代,柯山一帶只有一座柯山橋,沒有山,也沒有蔣默墓(2)。 秦宮漢闕,都做了衰草牛羊野。面對著世事的巨大變化,後來的人們在弔古思賢時,競把蔣默墓說成在沙塘港竹山上了。這當然是張冠李戴,但也事出有因。《宜興荊溪縣新志》卷末有定訛之文指明原因。文章說:“竹山有二,皆宜興境。一在太湖濱沙塘港口,一在古隔湖鄉,亦名柯山,即今之柯山橋。”該文又指出,因為柯山又稱竹山,沙塘港又有個竹山,人們就把雲陽竹山上的蔣默墓說成在沙塘竹山上了。至於今,仍有文章持此觀點,並且,他們把雲陽侯所領有的封地也搬了家。例如,宜 閔先生曾撰文說:“蔣默,字秀芳,封為雲陽侯,封地在今宜興周鐵、芳橋一帶,官至諫議大夫,卒後葬在宜興竺山。”(3)封地既指周鐵一帶,所云竺山,當然是指沙塘竹山了。 1990年版《宜興縣誌》的政區圖中,有一個地名叫雲陽,位置是和橋西南的南新鄉轄區內的北側,一條長河(燒香港)的南岸。筆者以為,若能深入調研,或許可以證實那地即為漢代雲陽地區。 《
蔣氏家乘》尊
蔣捷為始遷祖,屬蔣默湖東支,蔣默為四十八世,
蔣捷為九十六世。 康熙年間
蔣氏後裔陽羨詞派蔣景祁為《荊溪詞初集》撰寫的序文中提到
蔣捷:“竹山先生恬淡寡營,居隔湖之濱,日以吟詠自樂。”(4)文中的“恬淡寡營”、“吟詠自樂”,分明是隱逸之士的風度。可見
蔣捷在宋亡後有一段時間是隱居在隔湖之濱的,之後,他搬了家。 《
蔣氏家乘》說:宜興
蔣氏“至竹山以德佑進士由義興(今宜興)徙晉陵(今武進)之前餘,是為我邑
蔣氏之始。”今將該譜所載的
蔣捷身世情況縷述如下:
蔣捷的祖父是蔣億(第九十四世),生二子:蔣惟晃、蔣惟曉。
蔣捷的父親是蔣惟晃(第九十五世),生三子。
蔣捷:“九十六世捷,字勝欲,號竹山。治《易經》。宋恭宗德佑丙子(1276)進士。元初自了(讀“嘔”)亭遷居晉陵,遁跡不仕。元大德六年(1302)憲使臧夢解、陸厚(讀“厚”)交章薦之,卒不就。隱居著述,一以義理為主。其《小學詳斷》,發明旨趣尤多,學者鹹稱為竹山先生。生卒失傳,葬傅村前餘永思墓。配晉陵學士佘安裕公女名素玉。生三子:獻明、偉明、陟明。” “九十七世獻明,字餘睿。與弟偉明並舉茂異。元成宗元貞二年(1296)隨父遷居晉陵西鄉分遷傅村之南地名前餘,號前餘先生。配氏。生一子:文。” “(九十七世)偉明,字餘智。與兄並舉茂異。成宗元貞二年,隨父徙居晉陵西鄉分遷傅村之北地名後餘,號後餘先生。” “(九十七世)陡明。徙居延政鄉地名堰下(後改蔣渡,即今蔣沙灘)。配 氏,生一子:伯玉。” 獻明之子:“(九十八世)文,字章甫,號養奎,繩祖志,不仕元,至明洪武革命,遂以老隱。配傅氏,生二子:艦、盤。 卷之二還刊有祖先像及像贊。
蔣捷的讚辭是:“前餘晦跡,薦札留名。不事二主,永矢一貞。竹方節勁,山高風情。仰(5)茲遺像,卓哉如生。”讚辭概括了
蔣捷一生的思想精粹。 卷十二“傳”這一章有一篇《宋進士捷公傳》。全文抄錄如下:“公字勝欲,徙居武進,宋德佑二年(1276)進士。元初遁跡不仕。大德間,憲使臧夢解、陸厚交章薦其才,卒不就,不臣二主。蓋天植其操雲:公受業於陳肖梅,肖梅嘗從良貴公遊,得伊洛之傳,其淵源有自,故所學純正,平生著述,一以義理為主。時遊戲作小詞,亦清麗勝人。而《小學詳斷》,發明尤多。嘗於(6)植幹竹,取虛心堅節之意,後成竹山,學者因稱為竹山先生。” “古蹟”這一章,載前餘的古蹟,有: 一、竹山。“竹山在武進西鄉,地名前餘。宋竹山公諱捷居此。手植幹竹,取虛心堅節之意,故稱竹山先生。” 二、墓地。在傅村前餘的永思墓。這是
蔣捷及其後人的墓地。 三、家祠。“竹山先生祠,在武進縣西鄉前餘,明洪武間建。首祀勝欲公諱捷。昭穆以餘睿公獻明、餘智公偉明配享。” 此外,筆者又從《晉陵
蔣氏家譜》卷八中發現“竹山公,遺墨”。計有:碑記一首(《常州路通判袁公治行碑記》)、詩兩首(《竹山東坡田》、《銅官山》)詩餘(即詞)八首。《竹山東坡田》不多見,八首詞也載《竹山詞》中。
蔣捷曾在宜興、武進、無錫三個縣的四個竹山生活過。這在文人騷客中是少有的雅事。在成書於
蔣捷中進士前後的《鹹淳毗陵志》中已載沙塘、南泉兩地之竹山。可見竹山之名不是
蔣捷自己取的,更不是後人 紀念
蔣捷而取的。竹中空而節堅,
蔣捷取以喻人之虛心納物、砥礪節操。他愛竹,更喜在以竹命名的山上種竹。名實相符,含義深遠,更見他品格之高雅。雲陽竹山是
蔣捷的出生地和成長地,前餘竹山是他的遷居地和定居地,自然也是隱居地。這是
無可爭議的史實。而他在南泉和沙塘竹山的生活,史籍語焉不詳,有時甚至樸朔迷離,真相難辨。連同他的生卒失傳之迷、中進士年份之迷,成了他留給人們的幾個懸念。 無錫南方泉(一稱南泉)竹山在太湖之濱,舊屬開化鄉,今隸南泉鎮。康熙時王抱承修纂的《開化鄉志》。較詳細地記載了竹山和
蔣捷。王抱承沒有把
蔣捷看成山居遁世的“隱逸”,也沒有看成是“流寓”的外來戶,而是把他列入“儒林”,分明看成是祖籍宜興(“本陽羨人”)而定居竹山(家竹山)的無錫南泉的知識分子。 該鄉志記錄一首明人邵寶遊竹山的詩和八首明清詩人的和詩。末一首王抱承自己作的和詩提到
蔣捷。該詩首聯雲:“勝欲先生首倡遊,得名四百有餘秋。”這表明
蔣捷曾到過南泉,遊覽過此山。這九首詩都未見其提示
蔣捷特有的亡國之痛和歸隱之情。 歌詠無錫地區山水美景、前賢名流的詩詞很多,若能深入探索,或許可發現
蔣捷新的活動。 宜興沙塘港(也稱沙塘)竹山也在太湖之濱,舊屬洞山鄉,今隸周鐵鎮。 “竹山”這個稱呼,現今已改寫為“竺山”。明朝史懋錦的《竹山》詩自注雲:“竹山,一名竺山,以其似天竺也。或曰足山,山之奇在足雲。”可見竹山與竺山、足山勻指同一座山。該詩首聯說:“巋然足山當湖衝,上有古剎凌空濛。”這古剎稱做福善寺。明人已喚該寺為古剎,可見建寺之早。人們說
蔣捷隱居竹山,就是說
蔣捷隱居在竹山福善寺。根據下列資料筆者認為
蔣捷曾經隱居於此。 其一、根據《竹山詞》中多首詞的描述,可以推想,他曾經在這一帶生活過。那首膾炙人口的“而今聽雨僧廬下,鬢已星星也“的《虞美人·聽雨》詞,我們可以推想,就是福善寺這個”僧廬“的雨聲,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而吟詠成的。 其二、寺裡現今珍藏一個陶質的缸,喚做鏡水如意鳳缸,高約八十公分,直徑約一百公分。據傳是
蔣捷居此時帶來用以盛水的缸。內壁會長青苔,即使盛放混濁之水,也能澄清明淨。
蔣捷送給寺裡,寺僧稱為仙水缸。一度散落民間,今已迴歸寺裡。若能經過鑑定考證而予肯定,當是鎮寺之寶。 其三、福善寺飽經滄桑,初毀於1937年侵華日機之轟炸,繼毀於六十年代開始的挖山採石。歷次修建時所立之碑石也散失民間。此次復建這淨土宗的寺院後,又收集到部分碑石碎片。若能拼排復原,可能會有新的發現。 其四、筆者從宜興芳橋後村《
周氏宗譜》的序文中讀到一段文字,是
蔣捷的自敘:“邑先輩
蔣捷隱居竹山,嘗題簡惠公譜牒曰:‘予擯處湖濱與公同壤。公有孫祖儒者,好文墨,工於詞。時相過從,同抱黍離之悲。’蓋竹山、陽山,俱濱震澤(7),相距數里許,故云同壤。(8) 簡惠公是周葵(1098—1174),宋徽宗宣和年間進士。為官直言敢諫,於民有善政。周葵卒後百年,
蔣捷中了進士。“檳”,拋棄,此句有離開之意。
蔣捷不臣二主,故離開故土,來到異地沙塘竹山,以便隱姓埋名,了此一生。但若有處境相同、志趣相合者,亦願引為知已,與之往來。這就把周葵引為同鄉,在其譜牒上作序吟詠,並與其孫詩文為友,共抒黍離之悲。 這段文字充分表明,
蔣捷是在沙塘竹山上隱居過的。但人們對
蔣捷的生活、行蹤、發現得仍很少。若以與
周氏的往來為線索,旁及各有關譜牒,或可有新的發現。
蔣捷留給我們的另一個縣念是生卒失傳。
蔣捷於1296年遷徙到武進前餘。《重修毗陵志》把他列入《人物·文學》這一章。看來,修纂先生一眼就看出
蔣捷在理學研究、詩詞創作方面的卓越成就。歸入這章,表露了後人對他的懷念與尊敬之情。按理說,
蔣捷身後是不會寂寞的。
蔣捷卒後葬於永思墓,據世系表記載,自第九十六世
蔣捷起到一百世為止的一百三十來年中,陸續有後人葬於此。這裡和雲陽竹山一樣,也是聚族而葬的墓地。顯然,
蔣捷這個始遷祖是贏得合族的尊敬和擁戴的。他的身後是不會寂寞的。 但是,事實並不如此,他身後竟寂寞得生卒失傳,似乎後人都忘了這個先祖。這對於後之詞壇及研究者來說,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。人們不禁要問:
蔣捷人生的最後一站是在那裡度過的?是怎樣度過的? 有的譜牒或研究文章也提到他的生卒年份,或說享年六十歲(9)、六十五歲(10)、或說八十九歲(11)。諸家只舉數字而沒有論證,只能引發議論的混亂,於事無補。 筆者以為,
蔣捷生卒失傳之迷,應當從他自身心態和身後門庭來解析。
蔣捷憤於亡國,又無力迴天,遂致隱居。濱湖一舟,或南泉,或沙塘。植幹竹以寄志,借詩詞而抒情。隨遇而安,何計身後。怪不得前餘有永思墓,沙塘又見
蔣捷墳,南泉又留竹山魂。哪真哪假?也可不必究實。留作談助。讓這位
隱者增添些神秘而飄逸的色彩,讓眾多旅客嘗一份湖濱竹山的“美餐”。 再看他身後,“繩祖志,不仕元”終元朝一代當然門庭冷落,家業蕭條,直到明初,才有家祠之建,欲光宗耀祖,家史有缺,徒喚奈何!
蔣捷何年考中進士?這也是一個懸念。諸家見解,約有以下幾說:一、宋度宗鹹淳十年(1274),二、德佑元年(1275),三、德佑二年(1276)。諸說紛紜,究系何年?蘇州大學楊海明教授前幾年曾於《中華文史論叢》發表《關於
蔣捷的家世和事蹟》一文,獨持新論。他指出:“檢《宜興縣誌》卷七‘進士’項,
蔣捷中‘德佑二年丙子龍澤榜’進士,又卷八隱逸傳稱他為‘宋德佑進士’,是為德佑說之本,然查馬端臨《文獻通考》卷三十五《宋朝登科記總目》,宋代進士科末科為度宗鹹淳十年,省元李大同,狀元王龍澤。則知‘龍澤榜’應在鹹淳十年。德佑二年三月,臨安已被元人佔領,以此知《全宋詞》鹹淳十年說之正確。”楊教授列舉史料分析,去偽存真,當是確論。
蔣捷中進士之年,應是1274年。 綜上所述,得知
蔣捷祖籍宜興,元初遷居武進,他在1274年中進士。如果那時是三十歲,在1296遷居武進時該是五十多歲。這二十來年的生活中的黃金時代是在隔湖的雲陽竹山渡過的。在1302年薦他為官時,他已定居武進,大約是五十五歲了。 他的一生是在國家危亡民生多艱的日子裡度過的。他有志報國、無力迴天,不羨“搖金寶轡,織翠華裾”的生活。徑自過種菊陶潛、栽蔬
杜甫的隱居生活。他不想給那個社會留下些什麼。所幸的是他也有境遇相同、志趣相合的人共往來,或詩詞、或題作,留下了生活的蛛絲馬跡。我們若能耐心翻閱,廣泛搜尋,細心尋覓,定能進入更深層次,取得更多收穫。